（同名播客逐字稿）

英国这( zhè)艘差点在绥靖的迷航中( zhōng)触礁的巨轮，终于在最后( hòu)一刻，调转船头，迎向了风( fēng)暴。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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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在世界十字路口( kǒu)的家庭

不知道大家最近( jìn)有没有在追剧啊？我最近( jìn)看了一部特别有意思的( de)英剧，叫《异轨姝途》，英文名( míng)叫《Outrageous》。有关注我声影苑园账号的( de)朋友，应该已经看到我标( biāo)记了。这部剧讲的是上世( shì)纪30年代，英国一个顶级贵( guì)族家庭里六个姐妹的故( gù)事。她们个个聪明、漂亮、叛( pàn)逆，但她们各自做出的选( xuǎn)择，在今天我们看来，简直( zhí)是惊世骇俗，甚至可以说( shuō)是离经叛道。但最神奇的( de)是什么呢？是这居然是根( gēn)据真人真事改编的。这六( liù)个姐妹，就是历史上鼎鼎( dǐng)大名，或者说，是臭名昭著( zhù)的米特福德家族（The Mitford sisters）。我一口( kǒu)气看完，最大的感慨，或者( zhě)说最大的惊吓是： 原来，英( yīng)国曾经离法西斯那么近( jìn)。 我不知道，当你们听到“英( yīng)国”和“法西斯”这两个词，会( huì)最先联想到什么？我脑子( zi)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 shì)丘吉尔那段最经典的演( yǎn)讲，就是电影 《至暗时刻》 里( lǐ)最后那一段，慷慨激昂的( de)：“ 我们将在海滩作战，我们( men)将在登陆地作战，我们将( jiāng)在田野和街头作战，我们( men)将在山区作战，我们决不( bù)投降！ ”对吧？ 我们印象里的( de)英国，尤其是在二战时期( qī)，就是一个孤胆英雄的形( xíng)象。 敦刻尔克大撤退之后( hòu)，整个欧洲大陆几乎都沦( lún)陷了，就剩下它隔着一道( dào)英吉利海峡，独自对抗纳( nà)粹德国的滔天巨浪。那种( zhǒng)坚韧、那种顽固、那种“我们( men)决不投降”的劲儿，几乎定( dìng)义了我们对现代英国的( de)想象。它就是对抗法西斯( sī)的桥头堡，是自由世界的( de)最后希望。但是，米特福德( dé)家的故事，就像一把锋利( lì)的匕首，直接戳破了这个( gè)完美的英雄滤镜。它用一( yī)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告诉( sù)你， 在丘吉尔发表那段激( jī)动人心的演讲之前，在英( yīng)国真正下定决心战斗之( zhī)前，这个国家内部的分裂( liè)、暧昧和挣扎，远远超出我( wǒ)们的想象。 我们来看看这( zhè)个“不可能的家庭”到底有( yǒu)多分裂，你就明白了。六个( gè)姐妹，我们先挑最炸裂的( de)三个来说。 二姐，叫戴安娜( nà)·米特福德（Diana Mitford） 。她是当时伦敦( dūn)社交圈公认的第一美女( nǚ)，优雅、聪明、极有品位。她干( gàn)了什么呢？她的第一段婚( hūn)姻嫁给了一个豪门继承( chéng)人，但她觉得生活索然无( wú)味，于是婚内出轨，爱上了( le)一个叫 奥斯瓦尔德·莫斯( sī)利（Oswald Mosley） 的男人。这人是谁？—— 英国( guó)法西斯联盟的领袖 。你可( kě)以简单粗暴地把他理解( jiě)为 “英国的希特勒” 。戴安娜( nà)为了他，抛夫弃子，成了英( yīng)国法西斯运动最核心的( de)成员和宣传者。 他们的婚( hūn)礼，是在纳粹宣传部长戈( gē)培尔的家里秘密举行的( de)，主婚人是谁？你没听错，是( shì)阿道夫·希特勒本人。 三姐( jiě)，尤妮蒂·米特福德（Unity Mitford） ，那就更( gèng)夸张了。她不是同情法西( xī)斯， 她就是希特勒的狂热( rè)“唯粉” 。她十几岁就跑到德( dé)国，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希( xī)特勒，最后真的成了希特( tè)勒核心圈子里的密友。希( xī)特勒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ér)，两个人可以一聊就是几( jǐ)个小时。她有多狂热呢？1939年( nián)9月3日，当英国对德国宣战( zhàn)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 de)两个“祖国”开战了，信仰彻( chè)底崩塌，一个人跑到慕尼( ní)黑的英国公园里，用一把( bǎ)别人送她的手枪，对准自( zì)己的脑袋开了一枪。虽然( rán)没死成，但子弹留在了脑( nǎo)子里，精神也失常了， 最后( hòu)还是希特勒亲自安排，把( bǎ)她通过中立国瑞士送回( huí)了英国。 你以为这就完了( le)吗？更精彩的来了。 她们家( jiā) 老五，杰西卡·米特福德（Jessica Mitford ），跟( gēn)上面这两个姐姐走了完( wán)全相反的路。她从小就恨( hèn)透了自己这个贵族家庭( tíng)的虚伪和压迫，在自己的( de)小阁楼里，偷偷攒钱，一心( xīn)向往着一个红色的新世( shì)界。 她成了一个坚定的共( gòng)产主义者。 17岁那年，她拿着( zhe)自己攒的钱离家出走，跟( gēn)谁私奔了呢？ 跟丘吉尔的( de)亲侄子——一个同样是共产( chǎn)主义者的年轻人，两个人( rén)一起跑去了西班牙，参加( jiā)反法西斯的西班牙内战( zhàn)。 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个画( huà)面：这边二姐、三姐在德国( guó)跟希特勒喝着下午茶，讨( tǎo)论着雅利安人的未来；那( nà)边五妹正在西班牙的前( qián)线，跟德国、意大利支持的( de)法西斯军队打得你死我( wǒ)活。所以你看，一个妈生的( de)， 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六个( gè)姐妹，最终却走向了20世纪( jì)最水火不容的几个政治( zhì)光谱的极端。一个成了英( yīng)国法西斯运动的“第一夫( fū)人”，一个成了希特勒的“英( yīng)国女友”，一个却成了反法( fǎ)西斯的“革命战士”。她们的( de)后半生，因为政治立场，几( jǐ)乎老死不相往来。 这就回( huí)到了我们最初的那个谜( mí)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 zhè)仅仅是一个家庭内部的( de)爱恨情仇吗？是几个叛逆( nì)女孩为了博取关注，故意( yì)选择最极端的道路吗？是( shì)一场混合了嫉妒、亲情和( hé)背叛的“豪门恩怨”吗？如果( guǒ)是这样，那它顶多算是一( yī)段精彩的历史八卦。但如( rú)果不是呢？ 如果这个家庭( tíng)的分裂，并不是一个偶然( rán)，而是一个必然呢？如果她( tā)们家的客厅，就是整个1930年( nián)代英国精英阶层的缩影( yǐng)呢？如果她们姐妹间的争( zhēng)吵，就是当时整个欧洲大( dà)陆上，法西斯主义、共产主( zhǔ)义和传统民主制度之间( jiān)殊死搏斗的声音呢？ 这部( bù)剧，和它背后的真实历史( shǐ)，最让我着迷，也最让我感( gǎn)到后背发凉的地方就在( zài)于此。它向我们提出了一( yī)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一个( gè)我们以为坚如磐石的国( guó)家，为什么会走到分裂的( de)边缘？一段我们以为黑白( bái)分明的历史，为什么充满( mǎn)了如此多的灰色地带？尤( yóu)其是，当我对这段历史进( jìn)行资料搜索的时候，有好( hǎo)多场景，怎么有种今天新( xīn)闻的既视感？不对……怎么感( gǎn)觉，现实好像是历史的重( zhòng)播录像带？ 今年是反法西( xī)斯胜利80周年，但当我们回( huí)望那段历史的时候，我们( men)真的明白， 在那个黑白分( fēn)明的结局背后，隐藏着多( duō)少灰色的、暧昧的、甚至让( ràng)人不安的真相吗？ 所以，这( zhè)期节目，我想借着米特福( fú)德姐妹的故事，跟大家好( hǎo)好聊一聊那个我们不熟( shú)悉的英国。 在丘吉尔成为( wèi)英雄之前，在“决不投降”的( de)口号响彻云霄之前，英国( guó)到底在经历什么？它为什( shén)么会徘徊在法西斯的门( mén)前？以及，它最终又是如何( hé)做出了那个拯救了自己( jǐ)，也拯救了世界的选择？ 好( hǎo)了，谜题已经抛出，让我们( men)一起走进1930年代的英国，从( cóng)一场光怪陆离的假面舞( wǔ)会开始说起。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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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法西斯成( chéng)为一种“时尚”

首先，我们要( yào)搞清楚，法西斯这东西，到( dào)底是个什么来头？为什么( me)它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 bǎ)戴安娜和尤妮蒂这种聪( cōng)明、见过世面的顶层白富( fù)美，迷得神魂颠倒？要解开( kāi)这个谜，我们得先做一件( jiàn)事， 就是把我们脑子里那( nà)个已经画好脸谱的“恶魔( mó)”——那个跟伏地魔划等号的( de)法西斯——先暂时请出去。为( wèi)什么？因为我们是站在21世( shì)纪，开了“上帝视角”往回看( kàn)。 我们知道奥斯维辛，知道( dào)南京大屠杀，知道人类历( lì)史上最黑暗的那些篇章( zhāng)。我们看到的是法西斯最( zuì)终的、最丑陋、最无可辩驳( bó)的恶魔形态。但对于生活( huó)在1920、1930年代的人来说，法西斯( sī)不是一个“历史名词”，而是( shì)一个“新生事物”。它出场的( de)时候，根本不是青面獠牙( yá)的。恰恰相反， 它戴着一张( zhāng)极具诱惑力的面具 ，上面( miàn)写着几个大字： 力量、秩序( xù)、未来 。所以，咱们现在忘掉( diào)我们知道的结局，假装自( zì)己就是一个生活在一战( zhàn)结束后，那个迷茫、混乱、又( yòu)充满着变革激情的欧洲( zhōu)年轻人。我们来看一看，法( fǎ)西斯这股“新浪潮”，到底是( shì)怎么来的，它又许诺了些( xiē)什么？ 【法西斯的源头：一战( zhàn)废墟里长出的“怪胎”】 要说( shuō)清楚法西斯，必须先说清( qīng)楚它的“产房”—— 第一次世界( jiè)大战 。 “一战” 这个事，对欧洲( zhōu)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但这( zhè)种毁灭，更多是精神上的( de)。你想想， 在1914年之前，整个欧( ōu)洲都沉浸在一种“我们是( shì)世界文明之巅”的乐观情( qíng)绪里。 科技在进步，经济在( zài)发展，贵族们彬彬有礼，大( dà)家都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míng)。 结果，一场世界大战，把这( zhè)一切都打碎了。四年时间( jiān)，上千万人死在堑壕的泥( ní)浆里，死在马克沁机枪和( hé)毒气之下。 战争结束后，欧( ōu)洲人一抬头，看到的是什( shén)么？是四个庞大的帝国——德( dé)意志帝国、奥匈帝国、俄罗( luó)斯帝国、奥斯曼帝国——轰然( rán)倒塌，碎了一地。 是整整一( yī)代精英，要么死了，要么残( cán)了。是战前的所有道德、信( xìn)仰、荣誉、上帝……所有这些过( guò)去大家觉得天经地义的( de)东西，都显得那么可笑，那( nà)么虚伪。 这就是米特福德( dé)姐妹她们青春期所处的( de) “精神废墟”。旧世界已经证( zhèng)明了自己是一个巨大的( de)失败，那新世界在哪里？没( méi)人知道。 就在这个巨大的( de)信仰真空里，有两个“新物( wù)种”破土而出。 第一个，是1917年( nián)在俄国爆发的布尔什维( wéi)克革命，它提供了一个“共( gòng)产主义”的方案。第二个，就( jiù)是我们要聊的法西斯。法( fǎ)西斯的老家 ，不是德国，是( shì) 意大利 。它的创始人，叫 贝( bèi)尼托·墨索里尼 。这人非常( cháng)有意思，他不是传统政客( kè)，他最早是个记者， 一个极( jí)左翼的社会主义记者 ，文( wén)笔极其犀利，极善于煽动( dòng)人心。 一战结束后，意大利( lì)虽然是战胜国，但感觉自( zì)己被英法给出卖了，没捞( lāo)到什么好处 。国内经济崩( bēng)溃，工人天天罢工，政府软( ruǎn)弱无能，整个国家眼看就( jiù)要爆发一场像俄国那样( yàng)的红色革命。墨索里尼就( jiù)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他( tā)脱下左派的外衣，穿上了( le)黑色的衬衫，成立了“战斗( dòu)的法西斯” （Fasci di Combattimento）。 “法西斯”这个词( cí)，源自古罗马的一个权力( lì)标志，叫Fasces，意为“束棒” ，就是一( yī)把斧头，周围捆着一捆木( mù)棍。它的寓意非常直白： 团( tuán)结就是力量，核心就是权( quán)威 。他向意大利人许诺了( le)什么？他没讲什么复杂的( de)理论，他就说了几点： 第一( yī)，秩序。 你们怕罢工，怕混乱( luàn)，怕共产党？我来解决。我的( de)“黑衫军”会直接上街，用拳( quán)头和棍棒“说服”那些罢工( gōng)的工人，恢复工厂的秩序( xù)。 第二，荣耀。 你们觉得意大( dà)利被英法耍了，没面子？我( wǒ)带你们重现古罗马帝国( guó)的荣光。 地中海就是“我们( men)的海”。第三，行动。 你们烦透( tòu)了国会里那些政客天天( tiān)吵架，啥也干不成？我来。给( gěi)我权力， 我保证“让火车准( zhǔn)点发车”。 你看， 对于一个深( shēn)陷混乱和屈辱感的国家( jiā)来说，这套说辞有没有吸( xī)引力？太有了。它简单、粗暴( bào)、直接，而且看起来充满力( lì)量。1922年，墨索里尼发动“向罗( luó)马进军”，国王当场认怂，把( bǎ)政权交给了他。法西斯，这( zhè)个20世纪的幽灵，就这样第( dì)一次登上了历史舞台。 而( ér)德国的纳粹，其实是意大( dà)利法西斯的“升级版”或者( zhě)说“魔改版”。 德国的土壤比( bǐ)意大利更“肥沃”。 一战战败( bài)后，德国签了屈辱的《凡尔( ěr)赛和约》，背上了天文数字( zì)的战争赔款，民族自尊心( xīn)被踩到了泥里。紧接着，1929年( nián)全球大萧条爆发，德国经( jīng)济瞬间崩溃，几百万人失( shī)业，中产阶级的毕生积蓄( xù)一夜之间变成废纸。就在( zài)这种彻底的绝望中，希特( tè)勒和他的纳粹党出现了( le)。他基本上是把墨索里尼( ní)那套东西照搬了过来，但( dàn)他又加了两样致命的“料( liào)”： 第一，极端种族主义。 他把( bǎ)法西斯那种模糊的“民族( zú)至上”，升级成了非常具体( tǐ)、非常有煽动性的“雅利安( ān)人是优等民族，犹太人是( shì)劣等民族”的理论。 第二，一( yī)个完美的“替罪羊”。 他给了( le)所有绝望的德国人一个( gè)极其简单的答案来解释( shì)“我们为什么这么惨？”——“不是( shì)你们的错！是犹太人，是他( tā)们放高利贷，掏空了德国( guó)经济！是共产党，是他们煽( shān)动罢工，搞乱了德国社会( huì)！是魏玛共和国那帮软弱( ruò)的政客，是他们出卖了我( wǒ)们！” 这套逻辑，对于一个不( bù)想承认自己失败，又急于( yú)寻找发泄口的民族来说( shuō)，简直是精神鸦片。1933年，希特( tè)勒同样通过合法的选举( jǔ)，成为了德国总理。 所以你( nǐ)看，法西斯的源头，不是什( shén)么地狱深渊， 它就是从一( yī)战的废墟、经济的绝望和( hé)民族的屈辱感里长出来( lái)的。它承诺的是对这一切( qiè)问题的终极解决方案。 【致( zhì)命的诱惑：法西斯到底“酷( kù)”在哪儿？】 了解了它的来路( lù)，我们再站到戴安娜和尤( yóu)妮蒂的角度，看看这东西( xī)到底有什么魔力。 首先，是( shì)美学上的诱惑。 这一点非( fēi)常非常重要。法西斯极其( qí)懂得“ 视觉政治 ”（这还用说( shuō)吗？他是个落榜美术生，维( wéi)也纳美院全责！🐶）。你想想1930年( nián)代，一边是英国议会里，一( yī)群穿着灰扑扑西装的老( lǎo)头子，在昏暗的议事厅里( lǐ)没完没了地辩论；另一边( biān)，是德国纽伦堡，成千上万( wàn)的年轻人，穿着笔挺的、 由( yóu)雨果·博斯（Hugo Boss ）设计的黑色制( zhì)服，举着火炬，在巨大的探( tàn)照灯光柱下，组成整齐划( huà)一的方阵，山呼海啸地喊( hǎn)着同一个口号。哪一个看( kàn)起来更酷？更有力量感？更( gèng)能代表未来？对于厌倦了( le)父辈那套陈腐、虚伪的贵( guì)族礼仪的年轻人来说，法( fǎ)西斯的那套视觉奇观，那( nà) 种充满阳刚之气的集体( tǐ)主义美 学，是有着致命吸( xī)引力的 。它看起来非常“现( xiàn)代”，非常“先锋” 。这是一种全( quán)新的政治表达方式，它本( běn)身就是一种对旧世界的( de)反叛 。其次，是行动上的诱( yòu)惑 。法西斯的核心 是反智( zhì)的，它鄙视思考和辩论，崇( chóng)尚意志和行动 。它的口号( hào)是 “行动，行动，再行 动”。当民( mín)主国家的政客还在为“要( yào)不要提高失业救济金”吵( chǎo)个没完的时候，希特勒已( yǐ)经通过大搞基建，让几百( bǎi)万德国人重新上岗了。当( dāng)英国和法国还在开会讨( tǎo)论“我们该如何应对危机( jī)”的时候，墨索里尼已经派( pài)兵去“恢复罗马帝国的荣( róng)耀”了。这种行动力，在那个( gè)普遍感觉“世界停滞了”的( de)年代，显得格外有魅力 。它( tā)让年轻人觉得，我不是在( zài)旁观历史，我是在创造历( lì)史 。我可以参与到一场伟( wěi)大的民族复兴运动中去( qù)。这种参与感和使命感，是( shì)当时死气沉沉的民主社( shè)会给不了的 .最后，也是最( zuì)核心的，是思想上的诱惑( huò)。法西斯提供了一套“一站( zhàn)式”的世界观 。它帮你回答( dá)了所有问题 ：我是谁？你是( shì)优等民族的一员。我的敌( dí)人是谁？是犹太人，是共产( chǎn)主义，是腐朽的民主。我的( de)使命是什么？是实现民族( zú)的伟大复兴。它把一个复( fù)杂混乱的世界，简化成了( le)一个“我们 vs 他们”的简单故( gù)事 。在这个故事里，“我们”永( yǒng)远是正义的、高尚的，“他们( men)”永远是邪恶的、卑鄙的 。这( zhè)套叙事，能给人带来巨大( dà)的思想上的安全感和道( dào)德上的优越感 。对于尤妮( nī)蒂这种可能在家庭里感( gǎn)觉自己不被重视的女孩( hái)来说，希特勒告诉她：“你，一( yī)个英国贵族女孩，能理解( jiě)我的伟大事业，你比你那( nà)些愚蠢的同胞更高贵。 ”这( zhè)种“被领袖认可”的感觉，足( zú)以让她付出一切 。对于戴( dài)安娜这种聪明且有野心( xīn)的女人来说，法西斯运动( dòng)不仅是一种思想，更是一( yī)个舞台。她嫁给莫斯利，不( bù)仅仅是嫁给一个男人，更( gèng)是嫁给了一场她认为注( zhù)定要改变英国、改变世界( jiè)的政治运动 。她不再是传( chuán)统贵族婚姻里的花瓶，而( ér)是这场运动的“女祭司”，一( yī)个能影响历史进程的核( hé)心人物。这种权力感，对她( tā)来说，比任何舞会和珠宝( bǎo)都更intoxicating（令人沉醉） 。所以 ，美学( xué)上的酷、行动上的爽、思想( xiǎng)上的简单直接 ，这三者结( jié)合起来，就构成了法西斯( sī)在1930年代对特定人群致命( mìng)的吸引力。它像一款设计( jì)精良的“精神毒品”，精准地( dì)切中了那个时代人们心( xīn)中最深的恐惧、最空的虚( xū)无和最强的渴望。 【英国的( de)“政治土壤”：为什么这颗毒( dú)草能在这里发芽？ 】现在我( wǒ)们知道了法西斯这颗“种( zhǒng)子”是什么样的。但种子要( yào)发芽，还需要合适的土壤( rǎng)。为什么英国，这个世界上( shàng)最老牌、最稳定的民主国( guó)家，会有适合法西斯主义( yì)生长的土壤呢？很多人会( huì)觉得不可思议。但如果我( wǒ)们仔细看看当时英国社( shè)会，尤其是上流社会的内( nèi)部状况，就会发现，那片土( tǔ)壤远非我们想象的那么( me)健康。它至少有三大“病症( zhèng)” 。病症一，是贵族的“失落与( yǔ)怨气 ”首先，米特福德姐妹( mèi)所属的这个阶层——传统贵( guì)族——当时正处在一个非常( cháng)尴尬的历史时期。简单来( lái)说，就是 “面子还在，里子没( méi) 了” 。在经济上，一战和之后( hòu)的高额遗产税，已经让很( hěn)多老牌贵族家庭的财富( fù)大幅缩水 。米特福德家就( jiù)是典型的例子，他们有城( chéng)堡，有头衔，但日子过得紧( jǐn)巴巴，甚至没钱送女儿们( men)去上正规的学校。在政治( zhì)上，他们更是被彻底边缘( yuán)化了。1911年的《议会法》已经剥( bō)夺了贵族主导的上议院( yuàn)对下议院的否决权。权力( lì)已经决定性地转移到了( le)民选的议会和平民政治( zhì)家手中。所以，这群人心里( lǐ)憋着一股巨大的失落感( gǎn)和怨气 。他们觉得，这个国( guó)家是我们祖先打下来的( de)，现在却被一群吵吵闹闹( nào)的下等人搞得乌烟瘴气( qì)。他们打心眼儿里瞧不起( qǐ)民主政治，觉得它低效、庸( yōng)俗 。就在这个时候，法西斯( sī)主义出现了 。法西斯的核( hé)心是什么？是精英主义，是( shì)领袖崇拜，是强调血统和( hé)优秀基因 。这套东西，对没( méi)落贵族来说，简直是“天籁( lài)之音”。它仿佛在说： “你们才( cái)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精英( yīng)，你们的血统更高贵，你们( men)天生就应该统治。民主搞( gǎo)不定的事，让我们这些天( tiān)生的强者来搞定 。 ”奥斯瓦( wǎ)尔德·莫斯利，戴安娜的丈( zhàng)夫，他本人就是个男爵。他( tā)组建的“英国法西斯联盟( méng)”里，有相当一部分早期成( chéng)员就是这些失落的贵族( zú)和退役军官 。所以，法西斯( sī)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个外( wài)来的怪物 ，而是一个承诺( nuò)能让他们重获权力和荣( róng)耀的“复仇工具”。病症二，是( shì)对共产主义的“彻骨恐惧( jù) ”这一点，是理解当时英国( guó)上层社会所有行为的总( zǒng)钥匙 。如果说法西斯在他( tā)们眼里只是有点粗鲁、有( yǒu)点极端，那共产主义在他( tā)们眼里就是世界末日 。这( zhè)个恐惧，非常具体 。1917年俄国( guó)革命，沙皇尼古拉二世全( quán)家被杀，俄国的贵族和有( yǒu)产阶级要么被处决，要么( me)被没收全部财产，流亡海( hǎi)外 。这些消息通过白俄难( nán)民，活生生地传到了伦敦( dūn)和巴黎。英国的贵族们看( kàn)着报纸，听着这些故事，心( xīn)里想的是什么 ？“下一个就( jiù)轮到我们了。 ”他们看到，在( zài)国内，工党势力越来越大( dà)，工会天天组织罢工，高喊( hǎn)着“财产公有”的口号。在他( tā)们看来 ，英国离一场红色( sè)革命，可能就只有一步之( zhī)遥 。所以，在1930年代英国精英( yīng)的脑子里，有一个非常清( qīng)晰的“鄙视链”或者说“恐惧( jù)链”：在他们心中 ，共产主义( yì)的威胁远远大于一场新( xīn)的世界大战，而一场新的( de)世界大战又比法西斯主( zhǔ)义更可怕 。也就是说 ，法西( xī)斯再坏，它至少还承认私( sī)有财产，还尊重民族传统( tǒng)，还讲精英统治。它只是想( xiǎng)换一种更强硬的方式来( lái)管理国家。而共产主义呢( ne)？它是要从根子上彻底摧( cuī)毁他们所代表的那个旧( jiù)世界 。所以， 当希特勒和墨( mò)索里 尼高喊着 “我们是抵( dǐ)御共产主义赤化的最后( hòu)屏 障”时，英国很多上层人( rén)士，是打心眼儿里认同的( de)。他们不一定是法西斯的( de)信徒，但他们是法西斯的( de)“同路人”。他们觉得 ，让德国( guó)强大起来，去跟东边的苏( sū)联死磕，这完全符合大英( yīng)帝国的利益。希特勒就是( shì)一条可以用来“看门”的恶( è)犬，虽然凶了点，但总比让( ràng)红色的巨熊冲进院子要( yào)好。这就是后来张伯伦“绥( suí)靖政策”最核心的社会心( xīn)理基础 。他飞到慕尼黑去( qù)讨好希特勒，国内大部分( fēn)人是支持的 ，因为大家都( dōu)觉得，我们最大的敌人不( bù)是德国，是苏联。病症三：普( pǔ)遍存在的“反犹情绪 ”最后( hòu)一点，也是我们今天很多( duō)人会忽略的 。在1930年代的英( yīng)国上流社会，一定程度的( de)反犹主义（Anti-Semitism）是一种普遍存( cún)在的、甚至可以说是“体面( miàn)”的偏见 。当然，它和纳粹德( dé)国那种要从肉体上进行( xíng)种族灭绝的极端反犹主( zhǔ)义，还不是一回事 。它更多( duō)是一种社交和文化上的( de)歧视 。比如，很多高级俱乐( lè)部不欢迎犹太人加入，很( hěn)多贵族家庭私下里会抱( bào)怨“那些放高利贷的犹太( tài)银行家”，把经济问题归咎( jiù)于他们。这种普遍存在的( de)“日常反犹情绪”，造成了一( yī)个非常恶劣的后果：当纳( nà)粹德国开始排斥犹太人( rén)、剥夺他们财产的时候，英( yīng)国上流社会的第一反应( yīng)，不是震惊和愤怒，而是一( yī)种 “可以理解，但他们做得( dé)有点过 火”的默许态度。他( tā)们没有从一开始就认识( shí)到纳粹反犹政策背后那( nà)种反人类的邪恶本质 。他( tā)们觉得这只是德国的“内( nèi)政”，是希特勒在整顿国内( nèi)秩序而已 。所以，当尤妮蒂( dì)兴高采烈地从德国写信( xìn)回家，说 “元首希特勒正在( zài)解决我们英国不敢解决( jué)的犹太人问 题”时 ，她的父( fù)母虽然可能觉得女儿的( de)言辞太激烈，但他们对这( zhè)种思想的“毒性”，是严重缺( quē)乏免疫力的 。当时英国的( de)真实状况就是 ：一群失去( qù)权力的老贵族在那儿愤( fèn)愤不平，觉得民主政治把( bǎ)国家搞得一团糟；整个上( shàng)流社会都被共产主义吓( xià)得要死，觉得红色革命随( suí)时可能烧到自己头上；再( zài)加上社会上对犹太人本( běn)来就有各种偏见和不满( mǎn) 。这三股力量一碰撞，法西( xī)斯主义在英国找到生存( cún)空间，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le)。所以，戴安娜和尤妮蒂的( de)选择，绝不是什么偶然的( de)“少女追星行为”。她们就像( xiàng)是这片有毒土壤里长出( chū)的最艳丽的两朵“恶之花( huā)”。她们的思想，她们的偏见( jiàn)，她们的恐惧，其实就是她( tā)们那个阶层集体潜意识( shí)最极端的体现。她们只是( shì)更大声、更大胆地把很多( duō)同类们私下里想、却不敢( gǎn)公开说的话，给喊了出来( lái)，并且付诸了行动。这就是( shì)为什么，当她们投向法西( xī)斯怀抱的时候，她们并没( méi)有立刻被自己的家庭和( hé)社会所抛弃。恰恰相反，她( tā)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依( yī)然是伦敦社交圈的明星( xīng)，是媒体追逐的对象。因为( wèi)在很多人看来，她们的选( xuǎn)择虽然有点“出格”，但并非( fēi)完全不可理喻。而真正可( kě)怕的地方也就在这里 。魔( mó)鬼，从来都不是在真空中( zhōng)诞生的。它是在一片看似( shì)“正常”的、充满了偏见、恐惧( jù)和怨恨的土壤里，被一步( bù)步默许和纵容，最终才长( zhǎng)成参天大树的 。那么，面对( duì)这样一股暗流涌动的国( guó)内思潮，当时统治英国的( de)政府，那群头脑清醒的政( zhèng)治家们，他们又是怎么应( yīng)对的呢？他们是出手遏制( zhì)了，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jiàn)，甚至推波助澜？这就引出( chū)了我们第三幕要聊的核( hé)心问题 ：一个分裂的王国( guó)，和它那场著名的、最终被( bèi)证明是灾难性的政治豪( háo)赌——绥靖政策。这一幕，我们( men)把镜头从社会和家庭，直( zhí)接推到唐宁街10号和白金( jīn)汉宫的权力核心 。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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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统治英国？

如( rú)果说，米特福德姐妹的家( jiā)庭是一面“哈哈镜”，用一种( zhǒng)夸张、扭曲的方式，照出了( le)英国社会内部的思想分( fēn)裂。那么，当时英国的政坛( tán)，就是一台看似精密、实则( zé)失灵的“老式机器”，它在一( yī)连串的误判和算计之下( xià)，眼睁睁地看着欧洲滑向( xiàng)了战争的深渊。要搞清楚( chǔ)这台机器是怎么失灵的( de)，我们必须认识三个人，或( huò)者说，三种角色： 主流的掌( zhǎng)舵人、王室的“意外”、以及孤( gū)独的“吹哨人”。 主流的掌舵( duò)人——内维尔·张伯伦的“世纪( jì)豪赌” 首先，我们必须把一( yī)个概念从“贬义词”的冷宫( gōng)里请出来，重新审视它。这( zhè)个词，就是 “绥靖政策”（Appeasement） 。今天( tiān)我们一提到“绥靖”，想到的( de)就是懦弱、妥协、养虎为患( huàn)。但在1930年代的英国，尤其是( shì)在它的设计师—— 首相内维( wéi)尔·张伯伦（Neville Chamberlain） ——看来， “绥靖”不是( shì)一个消极的词，它是一项( xiàng)积极的、主动的、他认为唯( wéi)一理性的外交国策。 我们( men)得先搞清楚，张伯伦这个( gè)人，他不是个傻子，更不是( shì)个胆小鬼。他出身政治世( shì)家，自己是个成功的商人( rén)，一个非常务实、甚至有点( diǎn)刻板的“老派绅士”。他最大( dà)的特点，也是他这一代所( suǒ)有英国政治家的共同烙( lào)印，就是对“一战”的恐怖记( jì)忆。 他亲眼目睹过整整一( yī)代年轻人被送上屠宰场( chǎng)，他知道战争对一个国家( jiā)意味着什么。 所以， 他的执( zhí)政核心目标只有一个 ，简( jiǎn)单、清晰，甚至可以说是崇( chóng)高： 不惜一切代价，避免欧( ōu)洲再次爆发一场世界大( dà)战。 基于这个目标，他设计( jì)的“绥靖政策”，背后有三条( tiáo)清晰的逻辑线： 第一个逻( luó)辑，希特勒的"委屈"是合理( lǐ)的，可以被满足。 张伯伦觉( jué)得，《凡尔赛和约》确实对德( dé)国太苛刻了。德国人有怨( yuàn)气，这可以理解。既然希特( tè)勒说他只是想要回一些( xiē)"本来就属于德国人"的土( tǔ)地，比如奥地利、苏台德区( qū)这些地方，那就给他嘛。满( mǎn)足了他的"合理要求"，他自( zì)然就消停了。这就像哄小( xiǎo)孩，你给他糖吃，他就不哭( kū)了。 第二个逻辑，德国可以( yǐ)成为对抗苏联的"看门狗( gǒu)"。 我们前面说过，当时英国( guó)上层社会最怕的不是德( dé)国，是苏联。张伯伦的如意( yì)算盘是，让德国强大起来( lái)，去跟苏联在东欧死磕，英( yīng)国就可以坐山观虎斗。希( xī)特勒不是天天喊着要消( xiāo)灭布尔什维克吗？那就让( ràng)他去消灭呗，最好两败俱( jù)伤，英国渔翁得利。 第三个( gè)逻辑，争取时间，暗中备战( zhàn)。 张伯伦很清楚，经过大萧( xiāo)条的折腾，英国的军事力( lì)量，尤其是陆军和空军，还( hái)没准备好跟德国全面开( kāi)战。所以，"绥靖"也是一种拖( tuō)延战术。用外交上的让步( bù)，去换取宝贵的时间，来悄( qiāo)悄地加速空军和海军的( de)现代化。他可不是在裸奔( bēn)， 他一边跟希特勒握手，一( yī)边在背后批预算造"喷火( huǒ)"战斗机和雷达站。 好，理解( jiě)了这三条逻辑，我们就能( néng)看懂接下来发生的一连( lián)串令人窒息的历史事件( jiàn)了。 这就像一个赌徒，在输( shū)掉一局后，不断加倍下注( zhù)，希望下一把能翻盘的全( quán)过程。第一个节点：1936年3月，德( dé)军开进莱茵兰非军事区( qū)。这是希特勒的第一次试( shì)探，公然撕毁《凡尔赛和约( yuē)》。 当时德国的军事力量还( hái)很弱，希特勒自己都说，如( rú)果法国人打过来，他们就( jiù)得夹着尾巴撤回来。结果( guǒ)呢？法国人想打，但不敢自( zì)己一个人打，就问英国人( rén)：“大哥，你什么意见？”英国的( de)回答是：“德国人不过是回( huí)到了自己的后院而已，算( suàn)了吧。”第一次，国际社会对( duì)“毁约”行为的默许，让希特( tè)勒的胆子大了起来。第 二( èr)个节点：1938年3月，德奥合并。希( xī)特勒兵不血刃，吞并了奥( ào)地利。张伯伦的英国政府( fǔ)，只是口头上抗议了一下( xià)。他 们的逻辑又来了：“奥地( dì)利人也说德语，他们看起( qǐ)来也挺欢迎希特勒的，这( zhè)算是民 族自决嘛 。”第二次( cì)，对“侵略”行为的默许，让希( xī)特勒的胃口更大了。第三( sān) 个节点：1938年9月，慕尼黑会议( yì)——绥靖政策的顶峰与绝唱( chàng)。这是 整个故事的最高潮( cháo)。希特勒看上了捷克斯洛( luò)伐克境内的苏台德区，声( shēng)称那里的德意志人受到( dào)了“压迫”，威胁要开战。捷克( kè)当时有欧洲最强的防御( yù)工事和一支不错的军队( duì)，而且跟法国、苏联都有盟( méng)约。战争眼看一触即发。这( zhè)个时候，张伯 伦上演了他( tā)一生中最著名，也最受争( zhēng)议的“穿梭外交”。他 一个快( kuài)70岁的老人，一辈子没坐过( guò)几次飞机，一周之内三次( cì)飞往德国，亲自跟希特勒( lēi)谈判。他觉得自己是在扮( bàn)演一个“和平天使”的角色( sè)。最终的结果，就是臭名 昭( zhāo)著的《慕尼黑协定》。英 国 、法( fǎ)国、德国、意大利四个 国家( jiā)的首脑，坐在一起，没有 邀( yāo)请捷克斯洛伐克的代表( biǎo)，就 直接决定，把苏 台德区( qū)从捷克的领土上割下来( lái)，送给希特勒。张 伯伦拿着( zhe)这份协定飞回伦敦，在机( jī)场对着欢呼的人群，挥舞( wǔ)着那张纸，说出了一句名( míng)垂史册的话：“我带 回了Peace for our time（我( wǒ) 们时代的和平）。”当时，整个( gè)英国，除了少数几个人之( zhī)外，都把他当成了英雄。人( rén)们疯 狂地给他写信，称他( tā)是“和平的缔造者”，因为他( tā)避免了另一场可怕的战( zhàn)争。然而，仅仅6个月后，1939年3月( yuè)，希特勒就撕毁了《慕尼黑( hēi)协定》，悍然出兵吞并了捷( jié)克斯洛伐克剩下的全部( bù)领土。这一刻 ，张伯伦的“世( shì)纪豪赌”，彻底破产。他终于( yú)明白，希特勒根本不是那( nà)个“受了委屈、吃糖就能满( mǎn)足”的孩子，他是一 个根本( běn)没有契约精神、野心无限( xiàn)膨胀的战争狂人。他想得( dé) 到的根本不是什么苏台( tái)德，而是整个欧洲。张伯伦( lún)的“和平天使”梦，碎了。也正( zhèng)是在这个时候，英国的国( guó)策180度大转弯，向波兰发出( chū)了安全保证，承诺如果德( dé)国入侵波兰，英国将予以( yǐ)军事援助。而这，也为5个多( duō)月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 de)全面爆发，埋下了直接的( de)导火索。 王室的 “意外”——爱德( dé)华八世的退位风波就在( zài)张 伯伦在政坛上玩着危( wēi)险的“绥靖游戏”时，英国的( de)王室，也没闲着，甚至差点( diǎn)扔出一颗更猛的“炸弹”。这( zhè)就是 著名的“不爱江山爱( ài)美人”——爱德华八世退位事( shì)件。我们今 天听到的版本( běn)，大多是一个感人至深的( de)爱情故事：一位思 想前卫( wèi)的国王，为了迎娶他深爱( ài)的、离过两次婚的美国情( qíng)人沃利斯·辛普森，不惜放( fàng)弃王位。这个故 事是真的( de)，但它只讲了表面的一半( bàn)。另一半 被隐藏起来的，是( shì)一场极其凶险的政治危( wēi)机。爱德华八世和他老婆( pó)辛普森夫人，是当时欧洲( zhōu)上流社会里，旗帜最鲜明( míng)、地位最高的纳粹同情者( zhě)。这不是 什么坊间八卦，而( ér)是有实锤的。退位后，这对( duì)夫妇，也就是所谓的温莎( shā)公爵夫妇，在1937年高调访问( wèn)了纳粹德国，受到了希特( tè)勒的热情款待，留下了大( dà)量他们跟纳粹高官谈笑( xiào)风生、甚至行纳粹举手的( de)照片和影像资料。在当时( shí)的英国政府，尤其是首相( xiāng)斯坦利·鲍德温，也就是张( zhāng)伯伦的前任看来，这简直( zhí)是一个政治噩梦。你想想( xiǎng)看，国王是什么身份？他不( bù)仅仅是英国的国家元首( shǒu)，他还是整个大英帝国和( hé)所有自治领的君主，是英( yīng)国军队的最高统帅。如果( guǒ)国 王本人和他的妻子，在( zài)思想上是亲纳粹的，那会( huì)发生什么？万一英国和德( dé)国开战，英国的士兵要向( xiàng)谁效忠？国王会不会利用( yòng)他的身份，向德国泄露国( guó)家机密？他会不会成为希( xī)特勒用来颠覆英国政府( fǔ)的一张王牌？所以， 1936年的这( zhè)场退位风波，表面上看，是( shì)关于“国王的婚姻”是否符( fú)合宪法和宗教传统的争( zhēng)论。但它的本质， 是英国的( de)政治建制派，抓住了一个( gè)千载难逢的机会，进行了( le)一次“政治排雷”行动。他们( men)利用“迎娶辛普森夫人”这( zhè)个无可辩驳的理由，逼迫( pò)一个在政治上极不稳定( dìng)、思想上极其危险的国王( wáng)退位，换上 了他那个虽然( rán)有点口吃、但思想主流、家( jiā)庭稳固的弟弟，也就是后( hòu)来的乔治六世。（也就是电( diàn)影《国王的演讲》的主角）可( kě)以说，这场退位危机，虽然( rán)让英国王室颜面尽失，但( dàn)在客观 上，它帮助英国在( zài)二战全面爆发前，拆掉了( le)一颗足以从内部引爆整( zhěng)个国家的“定时炸弹”。 孤 独( dú)的 “吹哨人”——丘吉尔的“荒野( yě)岁月”我们讲 了主流的政( zhèng)客，讲了不靠谱的国王。那( nà)么，难道当 时的英国，就真( zhēn)的没有一个明白人吗？有( yǒu)。这个人，就是温斯顿·丘吉( jí)尔。但我们 必须明白，在整( zhěng)个1930年代，丘吉尔在我们今( jīn)天熟悉的光辉英雄形象( xiàng)，完全是两码事。那个时 候( hòu)的丘吉尔，在政坛上是一( yī)个彻底的边缘人，一个“过( guò)气网红”。他被自己的党派( pài)，保守党所抛弃，被主流政( zhèng)坛所孤立，大家都觉得他( tā)是个老古董。为什么 ？首先( xiān)， 他有历史污点。他在“ 一战( zhàn)”时指挥的加里波利战役( yì)惨败，让几十万协约国士( shì)兵伤亡，大家觉得他这个( gè)人的军事判断力有问题( tí)。其次， 他政治上不讨喜。他( tā)是个 顽固的帝国主义者( zhě)，在印度独立等问题上，观( guān)点极其保守，不合时宜。他( tā)还经常因为一些问题跟( gēn)自己的党派闹翻，大家觉( jué)得他反复无常，不值得信( xìn)任。最关键 的是，在“要不要( yào)对抗希特勒”这个问题上( shàng)，他从一开始就唱着和所( suǒ)有人相反的调子。从19 33年希( xī)特勒上台开始，丘吉尔就( jiù)利用他议员的身份，在议( yì)会里，在报纸上，一遍又一( yī)遍地发出警告。他搜集了( le)大量关于德国在如何秘( mì)密重整军备的情报，他告( gào)诉所有人，希特勒的野心( xīn)绝不是修改一下《凡尔赛( sài)和约》那么简单，他就是一( yī)个要用暴力征服欧洲的( de)战争狂人。结果呢？没人听( tīng) 他的。主流 政 坛觉得他就( jiù)是个“战争贩子”，唯恐天下( xià)不乱。媒体嘲笑他活在过( guò)去。民众更是烦透了他，因( yīn)为大家刚刚从一场战争( zhēng)的噩梦里走出来，最不想( xiǎng)听到的，就是“我们可能要( yào)打另一场仗”这种话。当张( zhāng)伯 伦从慕尼黑带着那张( zhāng)“和平协定”回来，被当成英( yīng)雄一样欢迎的时候，丘吉( jí)尔在议会里站了起来，发( fā)表了一段被后世奉为经( jīng)典的演讲。他说：“我们正 在( zài)遭受一场彻头彻尾的、未( wèi)经缓和的失败……我们选择( zé)了一条可耻的道路，未来( lái)我们将得到战争。”当时 ， 他( tā)的演讲被大多数议员的( de)嘘声和嘲笑所打断。在整( zhěng)个 1930年代，丘吉尔都处在这( zhè)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 gū)独之中。他眼睁睁地看着( zhe)自己的国家，在一条他认( rèn)为通向灾难的道路上越( yuè)走越远，却无能为力。他的( de)这 段岁月，后来被称为“在( zài)野岁月”或“荒野岁月”（Wilderness Years）。直到( dào)1 939年9月1日，德军入侵波兰，第( d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爆发( fā)。张伯伦的“绥靖政策”被现( xiàn)实彻底击碎，英国民众也( yě)终于从和平的幻想中惊( jīng)醒。也正是在这一刻，人们( men)才猛然想起那个一直在( zài)荒野里大声疾呼的孤独( dú)老人。战争爆发的当天，张( zhāng)伯伦别无选择，只能将丘( qiū)吉尔重新请回战时内阁( gé)，任命他为海军大臣——这正( zhèng)是他25年前，“一战”开始时担( dān)任的职位。据说，当丘吉尔( ěr)重新回到海军部的消息( xī)传开时，整个英国海军系( xì)统都沸腾了，他们向所有( yǒu)在海上的船只发去了一( yī)封著名的电报，上面只有( yǒu)几个字：“Win ston is back！（温斯顿回来了）”一( yī)个 孤 独的“吹哨人”，终于在( zài)灾难降临的时刻，重新回( huí)到了历史的驾驶舱。但此( cǐ)时 ，留给他的，以及留给整( zhěng)个英国的，都将是一场前( qián)所未有的生死考验。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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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三岔口( kǒu)

我们把英国政坛这个“手( shǒu)术室”给解剖了一遍，看到( dào)了张伯伦的“豪赌”、国王的( de)“闹剧”和丘吉尔的“孤独”。你( nǐ)可能会觉得，当时的英国( guó)，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但( dàn)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更( gèng)让人不安的事实： 不是英( yīng)国乱，是全世界都乱了。英( yīng)国的这点事儿，只是当时( shí)全球这场“超级风暴”中的( de)一个小小的涡旋而已。 如( rú)果不把镜头从英国拉到( dào)整个世界，我们就没法真( zhēn)正理解，为什么米特福德( dé)家的姐妹们，会做出那么( me)极端、那么“世界级”的选择( zé)。因为她们的“精神偶像”——无( wú)论是希特勒还是斯大林( lín)——都不是英国本土的产物( wù)，他们是当时全球性危机( jī)的产物。那么，这个“超级风( fēng)暴”的“风眼”，究竟是什么？ 总( zǒng)开关——1929，信仰崩塌之年 我们( men)得先聊一个事件。这个事( shì)件，就是理解1930年代所有疯( fēng)狂、所有混乱、所有极端主( zhǔ)义的“总开关”。一旦你理解( jiě)了它，后面的一切就都顺( shùn)理成章了。 这个事件，就是( shì)1929年10月29日，星期二，史称“黑色( sè)星期二”。那天，美国纽约的( de)华尔街股票市场，在经历( lì)了长达十年的“柯立芝繁( fán)荣”——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咆( páo)哮的二十年代”——之后，毫无( wú)征兆地，一天之内，彻底崩( bēng)盘。 这不仅仅是“股灾”， 这是( shì)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全球( qiú)资本主义这部精密、庞大( dà)、看起来永远不会停歇的( de)机器，它的发动机，“咔”的一( yī)声，直接熄火了。 接下来发( fā)生的事情，就是我们历史( shǐ)课本上那个冷冰冰的名( míng)词： “大萧条”（The Great Depression） 。但课本没告诉( sù)你的是，这场萧条到底有( yǒu)多恐怖，它对人们精神的( de)打击有多么巨大。我们得( dé)知道，当时的资本主义世( shì)界，尤其是美国，是把“自由( yóu)市场”当成上帝一样来信( xìn)奉的。他们相信，只要政府( fǔ)不干预，市场这只“看不见( jiàn)的手”自己就能把一切都( dōu)安排得明明白白，经济会( huì)永远增长，生活会永远变( biàn)好。 结果，“黑色星期二”就像( xiàng)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抽( chōu)在了所有信徒的脸上。 它( tā)带来的后果是连锁式的( de)、全球性的： 美国的银行倒( dào)闭了上万家，相当于今天( tiān)我们听说工农中建交一( yī)夜之间全没了。 全国四分( fēn)之一的劳动力失业，上千( qiān)万人吃不上饭，只能在街( jiē)头排着长队领救济汤。德( dé)国，我们上一幕讲了， 德国( guó)的经济复苏，靠的是美国( guó)人的贷款。 现在美国人自( zì)己家着火了，立刻把钱抽( chōu)了回去。德国的经济瞬间( jiān)二次崩溃，比一战后还惨( cǎn)。 到1932年，德国的失业率超过( guò)了30%。 这是什么概念？就是你( nǐ)走上柏林的街头，每三个( gè)人里，就有一个是没活干( gàn)、没饭吃的壮年男性。 这些( xiē)人，就是纳粹党最原始、最( zuì)庞大的票仓。 英国虽然没( méi)有德国那么惨，但也深受( shòu)其害。 失业率飙升到20%以上( shàng)，传统的制造业大量倒闭( bì) ，整个国家陷入了前所未( wèi)有的经济困境。这种经济( jì)危机，在米特福德姐妹家( jiā)里就有直观的体现。我们( men)在剧里就常常看到，母亲( qīn)悉尼不断地追问丈夫大( dà)卫关于家庭财政状况的( de)问题，而大卫总是支支吾( wú)吾，试图掩饰家族财富的( de)缩水。这个曾经富甲一方( fāng)的贵族家庭，也不得不开( kāi)始精打细算，甚至考虑出( chū)售一些祖传的财产来维( wéi)持体面的生活。 那个时候( hòu)，全世界的国际贸易锐减( jiǎn)了三分之二。各国为了自( zì)保，纷纷搞起了贸易保护( hù)，互相加关税，把邻居家的( de)路都堵死。全球化进程一( yī)夜之间倒退了几十年。彼( bǐ)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当( dāng)我们回望1930年代各国为了( le)自保而互相加征关税、筑( zhù)起贸易壁垒的历史时，是( shì)不是会想起近年来特朗( lǎng)普动辄挥舞关税大棒、试( shì)图重新构建贸易保护主( zhǔ)义壁垒的做法？ 历史总是( shì)惊人地相似，当经济出现( xiàn)问题时，政客们总是倾向( xiàng)于把责任推给外国，把复( fù)杂的全球化问题简化为( wèi)"我们vs他们"的零和游戏。但( dàn)历史已经告诉我们，这种( zhǒng)做法的结果往往是让所( suǒ)有人都变得更穷、更孤立( lì)，最终为更大的冲突埋下( xià)种子。但比经济崩溃更可( kě)怕的，是信仰崩溃。 大萧条( tiáo)用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 shì)，向全世界证明了一件事( shì)：他们过去一百年所信奉( fèng)的这套“自由民主 + 市场经( jīng)济”的制度，好像失灵了。它( tā)甚至没法提供最基本的( de)东西——面包和工作。这就好( hǎo)比，你一直以来坐的这艘( sōu)船，不仅漏水了，而且船长( zhǎng)和船员还在驾驶舱里互( hù)相指责、吵个没完，谁也拿( ná)不出修船的办法。这个时( shí)候，你作为一个绝望的乘( chéng)客，会怎么办？你肯定会开( kāi)始寻找新的船，或者至少( shǎo)，是能提出一套全新航行( xíng)方案的新船长。于是，在1930年( nián)代，全世界的思想市场，就( jiù)变成了一个极其喧嚣、也( yě)极其危险的“新方案超市( shì)”。货架上，摆着三个截然不( bù)同的“救世方案”，供所有绝( jué)望的人们挑选。 生死擂台( tái)——三种主义的全球对决第( dì)一个方案，就是原来的那( nà)艘老船，自由民主主义。代( dài)表是英国、法国、美国。它的( de)卖点是我们有自由，有民( mín)主，尊重个人权利，这是人( rén)类文明的基石。 但当时的( de)问题是，它的形象，就像一( yī)个体面但虚弱的英国老( lǎo)绅士，拄着文明棍，一边咳( ké)嗽一边说，大家冷静，一切( qiè)都会好起来的。但面对几( jǐ)千万失业大军的肚子，这( zhè)种说辞显得无比苍白。在( zài)很多人眼里，它又老、又慢( màn)、又低效，整天在议会里扯( chě)皮，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 wèn)题。它看起来已经过时了( le)，像个马上就要被历史淘( táo)汰的前朝遗老。 第二个方( fāng)案，是一艘从东方开来的( de)、全新的、闪闪发亮的红色( sè)巨轮，共产主义。代表是苏( sū)联。 它的卖点是提供了一( yī)套革命性的、颠覆性的全( quán)新方案。它说，你们那艘老( lǎo)船的整个设计图纸都有( yǒu)问题，私有制就是万恶之( zhī)源。来我这儿， 我们砸碎旧( jiù)世界，建立一个没有剥削( xuē)、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新( xīn)天堂。 这套方案的吸引力( lì)，在当时是巨大的。你想想( xiǎng)那个对比，当资本主义世( shì)界在排队领救济汤的时( shí)候，苏联正在热火朝天地( dì)搞它的五年计划。报纸上( shàng)宣传的，是他们建成了多( duō)少个大水坝，炼出了多少( shǎo)吨钢，消灭了多少文盲。对( duì)于像杰西卡·米特福德这( zhè)样的西方左翼青年和知( zhī)识分子来说，苏联不仅仅( jǐn)是一个国家，它是一个人( rén)类的希望，是一个证明世( shì)界还有另一种可能的活( huó)生生的例子。他们当然不( bù)知道，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xìn)，这些伟大成就的背后，是( shì)乌克兰大饥荒的几百万( wàn)饿殍，是古拉格集中营里( lǐ)的政治犯。在他们看来，那( nà)些都是资本主义的污蔑( miè)。苏联，是当时全世界唯一( yī)一个从理论到行动，都旗( qí)帜鲜明地反对法西斯的( de)超级大国。这让它在道德( dé)上占据了巨大的制高点( diǎn)。 第三个方案，就是一艘插( chā)着骷髅旗，船头装着撞角( jiǎo)的黑色战舰，法西斯主义( yì)。代表是意大利、纳粹德国( guó)，以及亚洲的日本军国主( zhǔ)义。 它的卖点是，它也说民( mín)主那艘船不行了，但它认( rèn)为共产主义那艘船更邪( xié)恶。它的方案是，别搞什么( me)平等了，也别搞什么自由( yóu)了。听我的，所有人都给我( wǒ)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拧成( chéng)一股绳，服从领袖，一致对( duì)外。 我们用铁腕和纪律，恢( huī)复国家的秩序和荣耀。 它( tā)把自己包装成第三条道( dào)路，它声称自己既能克服( fú)民主的软弱混乱，又能避( bì)免共产主义的红色恐怖( bù)。它说，我是唯一一个能同( tóng)时对抗这两个敌人的终( zhōng)极战士。对于那些既害怕( pà)失业，又害怕被共产的普( pǔ)通中产阶级和小商贩来( lái)说，这套说辞非常有市场( chǎng)。所以，整个1930年代，就是这三( sān)个方案，这三艘大船，在全( quán)球这个风暴肆虐的海洋( yáng)上，进行的一场你死我活( huó)的“航线争夺战”。这不是什( shén)么坐而论道的哲学辩论( lùn)，而是真刀真枪的搏杀。这( zhè)场搏杀最集中的一个“预( yù)演场”，就是西班牙。 二战“彩( cǎi)排”——西班牙内战的全球意( yì)义 1936年，西班牙爆发了内战( zhàn)。这场战争，经常被称为“第( dì)二次世界大战的彩排”，为( wèi)什么？因为它就像一个小( xiǎo)型的“世界模型”，把当时全( quán)球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 zài)一个国家里引爆了。对阵( zhèn)双方是这样的： 一边，是西( xī)班牙的民选“共和国政府( fǔ)”。 这边成分很复杂， 有自由( yóu)派、有社会党、有共产党 ，乱( luàn)七八糟。支持他们的是谁( shuí)呢？ 是苏联，给他们提供武( wǔ)器顾问；还有来自全世界( jiè)的国际纵队 ，就是像海明( míng)威、乔治·奥威尔，以及杰西( xī)卡·米特福德的丈夫这种( zhǒng)，全世界看不惯法西斯的( de)左翼青年，自己跑去西班( bān)牙当志愿兵。 另一边，是佛( fú)朗哥将军领导的“国民军( jūn)”叛军。 这边就是 纯粹的法( fǎ)西斯势力 。支持他们的又( yòu)是谁呢？ 是纳粹德国和意( yì)大利 ，直接派出正规的空( kōng)军和陆军，把西班牙当成( chéng)了新式武器的试验场。 毕( bì)加索那幅著名的《格尔尼( ní)卡》，画的就是纳粹德国的( de)“秃鹰军团”第一次对平民( mín)城市进行地毯式轰炸的( de)惨状。 好了，苏联下场了，德( dé)国、意大利也下场了。 那自( zì)由民主的代表，英国和法( fǎ)国，在干什么呢？他们在搞( gǎo)一个叫“不干涉委员会”的( de)东西。这个“不干涉”政策，可( kě)以说是“绥靖政策”最无耻( chǐ)、最荒谬的体现。它的逻辑( jí)是：这是西班牙的“家事”，我( wǒ)们谁也别插手，免得把事( shì)情闹大，变成欧洲大战。 但( dàn)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 他( tā)们对法西斯国家的公然( rán)干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yǎn)；但对自己这边，却严格执( zhí)行武器禁运，不给合法的( de)共和国政府任何援助。 这( zhè)等于什么？这等于你看见( jiàn)一个流氓（佛朗哥），带着两( liǎng)个帮凶（希特勒、墨索里尼( ní)），正在殴打一个合法公民( mín)（共和国政府）。你作为一个( gè)警察（英法），不仅不上前制( zhì)止，反而把这个合法公民( mín)自卫的手给捆了起来，然( rán)后说：“好了，现在你们可以( yǐ)‘公平’地解决了。”西班牙内( nèi)战的结局，我们都知道了( le)， 共和国政府失败，西班牙( yá)开始了长达近40年的佛朗( lǎng)哥法西斯独裁统治。 但这( zhè)场战争的全球意义，远远( yuǎn)超出了西班牙本身： 首先( xiān)，它向希特勒证明了，英法( fǎ)这些民主国家，真的是一( yī)群色厉内荏的怂包。 他们( men)连自己的同类，也就是另( lìng)一个民主政府都不会救( jiù)。只要我做得够绝，他们就( jiù)只会抗议，根本不敢动手( shǒu)。这极大地助长了希特勒( lēi)的侵略野心。 其次，它向斯( sī)大林证明了，指望跟英法( fǎ)这些资本主义国家联合( hé)起来，搞一个反法西斯统( tǒng)一战线，根本不靠谱。 他们( men)宁愿看着法西斯上台，也( yě)不愿意跟共产党合作。这( zhè)也为后来斯大林180度转弯( wān)，在1939年和希特勒签订苏德( dé)互不侵犯条约，埋下了伏( fú)笔。 最后，它向全世界的理( lǐ)想主义者证明了，他们的( de)政府，已经背叛了他们所( suǒ)标榜的民主自由的价值( zhí)观。 如果你真的想反法西( xī)斯，你不能指望张伯伦，你( nǐ)只能指望斯大林，或者，指( zhǐ)望你自己。所以，当杰西卡( kǎ)·米特福德和她的丈夫义( yì)无反顾地奔向西班牙战( zhàn)场的时候，他们不是在进( jìn)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xíng)。他们是在用自己的行动( dòng)，对自己那个阶级、那个国( guó)家所奉行的“绥靖政策”，进( jìn)行最彻底的、最决绝的背( bèi)叛。好了，把这些都拼在一( yī)起，世界的图景就清晰了( le)。1930年代，不是一个国家在混( hùn)乱，是整个世界都失去了( le)方向。旧的信仰，民主破产( chǎn)了，新的信仰，共产与法西( xī)斯正在用一种极其残酷( kù)的方式，争夺着世界的未( wèi)来。米特福德这一家子，就( jiù)像被扔进了这个思想的( de)“斗兽场”。戴安娜和尤妮蒂( dì)，选择了她们认为代表着( zhe)力量和秩序的法西斯；而( ér)杰西卡，则选择了她认为( wèi)代表着公平和希望的共( gòng)产主义。她们都不是在凭( píng)空做梦。她们各自的选择( zé)，背后都有着强大的、全球( qiú)性的思想浪潮作为支撑( chēng)。她们就像三块被不同磁( cí)极吸引的铁片，身不由己( jǐ)，却又一往无前。那么，当这( zhè)些思想的冲突，最终演变( biàn)成国家之间真刀真-枪的( de)战争时，当英国最终也被( bèi)拖入这场无法逃避的宿( sù)命对决时，这个家庭，以及( jí)这个国家，又将迎来怎样( yàng)的结局呢？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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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 dá)案，在风中

在前四幕里，我( wǒ)们把所有的拼图都摆在( zài)了桌面上： 一个精神上迷( mí)惘的英国贵族阶层；一个( gè)把法西斯当成时尚、把反( fǎn)共当成天职的上流社会( huì)；一个在绥靖、丑闻和孤独( dú)中摇摆的政坛；以及一个( gè)被大萧条和极端主义撕( sī)裂的世界。 现在，是时候把( bǎ)所有拼图拼起来，看清这( zhè)幅完整的、令人不寒而栗( lì)的图景了。我们要回到故( gù)事的终点，也是一切的起( qǐ)点：战争。看看当灾难最终( zhōng)降临，幻想的泡沫被无情( qíng)戳破时，我们故事里的每( měi)个人，都迎来了怎样一个( gè)无法逃避的结局。 梦醒时( shí)分——1939年9月3日，一切都变了 1939年( nián)9月1日，纳粹德国的军队，碾( niǎn)过了波兰的边境线。两天( tiān)后，9月3日上午11点，伦敦。那个( gè)曾经挥舞着一张废纸、宣( xuān)称带来了“我们时代的和( hé)平”的男人——内维尔·张伯伦( lún)，用一种疲惫、沉重、幻想破( pò)灭的语调，通过BBC广播，向全( quán)英国、也向全世界宣布：“ ……因( yīn)此，本国现在已与德国处( chù)于战争状态。 ”这一刻，整个( gè)1930年代，那个充满了派对、辩( biàn)论、暧昧、算计和自我欺骗( piàn)的漫长假面舞会，结束了( le)。所有的面具都被撕下，所( suǒ)有的模糊地带都被战火( huǒ)烧得一干二净。你不再能( néng)说“我同情法西斯，但我不( bù)喜欢战争”，也不再说“德国( guó)只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 de)东西”。问题，变得极其简单( dān)。就像丘吉尔后来说的，这( zhè)是一个“ 要么战斗，要么屈( qū)服；要么生存，要么毁灭 ”的( de)时刻。 你，站在哪一边？ 这个( gè)简单的问题，对英国这个( gè)国家，以及对米特福德这( zhè)个家庭，都带来了天翻地( dì)覆的改变。 首先，是英国的( de)政治。 张伯伦虽然向德国( guó)宣战了，但他这个“和平首( shǒu)相”的形象，已经让他无法( fǎ)再领导一场你死我活的( de)战争。在经历了长达8个月( yuè)的、被称为“假战”的奇怪平( píng)静期后，1940年5月，当纳粹德国( guó)的铁蹄真正开始席卷法( fǎ)国和西欧时，张伯伦的政( zhèng)府，倒台了。谁来接替他？ 历( lì)史，终于转过身，看向了那( nà)个在荒野里孤独呐喊了( le)近十年的老人。1940年5月10日，温( wēn)斯顿·丘吉尔，那个曾经被( bèi)所有人嘲笑的“战争贩子( zi)”，在国家最危急的存亡之( zhī)秋，被国王任命为英国首( shǒu)相。那个时刻，极具戏剧性( xìng)。丘吉尔自己后来回忆说( shuō)，当他走进首相府时，他感( gǎn)到一种巨大的平静，仿佛( fú)他的一生，都在为这一刻( kè)做准备。“温斯顿回来了”。那( nà)个曾经的“吹哨人”，终于拿( ná)起了指挥棒。英国这艘差( chà)点在绥靖的迷航中触礁( jiāo)的巨轮，终于在最后一刻( kè)，调转船头，迎向了风暴。 昨( zuó)日重现——一个家庭的“审判( pàn)日” 当国家做出了它的最( zuì)终选择时，米特福德家的( de)姐妹们，也迎来了她们各( gè)自人生的“审判日”。她们过( guò)去十几年里做出的所有( yǒu)选择，现在，都必须用她们( men)的命运来“结账”了。 "法西斯( sī)第一夫人"——戴安娜。 战争爆( bào)发后，戴安娜和她的丈夫( fū)莫斯利，一夜之间，从"备受( shòu)争议的社会名流"，变成了( le)"国家的第五纵队"，潜在的( de)叛国者。丘吉尔上台后，做( zuò)的第一件事，就是严厉整( zhěng)肃国内的法西斯势力。1940年( nián)，英国政府通过了一项战( zhàn)时紧急法规，叫《国防条例( lì)18B》，授权政府可以不经审判( pàn)，直接逮捕和关押任何"有( yǒu)敌对联系"或"可能危害国( guó)家安全"的人。戴安娜和莫( mò)斯利，就是根据这条法规( guī)被逮捕的。这位曾经的伦( lún)敦第一美女，欧洲最有权( quán)势人物的座上宾，就这样( yàng)，在没有被起诉、没有被审( shěn)判的情况下，被直接关进( jìn)了伦敦的霍洛威女子监( jiān)狱。她和丈夫被分开关押( yā)，连刚出生的儿子都不能( néng)带在身边。她在监狱里被( bèi)关了三年半。那个曾经让( ràng)她们姐妹引以为傲的"精( jīng)英身份"，在国家机器决定( dìng)清除威胁时，变得一文不( bù)值。 讽刺的是，法西斯主义( yì)最推崇的"国家利益高于( yú)个人自由"的铁拳，最终，砸( zá)在了它最忠实的信徒自( zì)己身上。"希特勒的女友"——尤( yóu)妮蒂。 当英德宣战的消息( xī)传到慕尼黑时，尤妮蒂的( de)精神世界，瞬间崩塌。她视( shì)之为父亲和神明的"元首( shǒu)"，和她血液里的祖国，开战( zhàn)了。这种撕裂感，是她无法( fǎ)承受的。她给希特勒留下( xià)一封信，然后一个人，带着( zhe)一把希特勒送给她、用作( zuò)自卫的手枪，走进了慕尼( ní)黑的英国公园，对着自己( jǐ)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子( zi)弹穿过了她的大脑，但她( tā)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希特( tè)勒亲自去医院看望了她( tā)，并承担了所有的医疗费( fèi)用，然后通过中立国，把这( zhè)个精神和身体都已残破( pò)不堪的"英国信徒"，送回了( le)家。尤妮蒂的后半生，就在( zài)英国的乡下，在战争的阴( yīn)影和脑损伤的后遗症中( zhōng)，作为一个"活死人"，安静地( dì)度过。 她曾经耀眼的政治( zhì)狂热，最终变成了一颗无( wú)法取出的、留在她头颅里( lǐ)的子弹。她就是那个时代( dài)所有狂热信仰，最终走向( xiàng)自我毁灭的、最悲惨的象( xiàng)征。"红色叛逆者"——杰西卡。 对( duì)于杰西卡来说，英国对德( dé)宣战，是她多年来一直呼( hū)吁和期盼的。她所投身的( de)"反法西斯事业"，终于从一( yī)场少数人的"地下运动"，变( biàn)成了整个国家的"神圣战( zhàn)争"。 从某种意义上说，历史( shǐ)证明了她的正确。但是，这( zhè)场胜利，同样让她付出了( le)惨痛的个人代价。 她的丈( zhàng)夫，那个和她一起私奔到( dào)西班牙的、丘吉尔的侄子( zi)，在二战中加入了英国皇( huáng)家空军。1941年，他的飞机在一( yī)次轰炸任务中，被德军击( jī)落，战死沙场。 杰西卡的世( shì)界观胜利了，但她失去了( le)她的爱人。战争，对任何人( rén)来说，都不是什么浪漫的( de)冒险。 你看，战争就像一面( miàn)最无情的镜子，把她们每( měi)个人选择的道路，都照出( chū)了最终的、不可逆转的结( jié)局。 一个疯了，一个坐牢了( le)，一个成了寡妇。 那个曾经( jīng)在庄园里一起嬉笑打闹( nào)的家庭，就这样，被她们自( zì)己选择的、来自不同世界( jiè)的意识形态，彻底撕碎了( le)。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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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 men)与她们的距离

故事讲到( dào)这里，我们终于可以回到( dào)最初的那个谜题了。米特( tè)福德姐妹的分裂，到底是( shì)怎么回事？现在答案已经( jīng)很清晰了。这不是一个家( jiā)庭的故事，这就是20世纪上( shàng)半叶，整个西方文明的故( gù)事。这个家庭，就是当时整( zhěng)个世界的三岔路口。旧的( de)道路——传统的贵族庄园生( shēng)活，也就是帕梅拉和黛博( bó)拉的选择，已经显得那么( me)不合时宜，无法再吸引那( nà)些最restless（躁动不安）的灵魂。于( yú)是，她们站在了路口，面前( qián)是三条全新的、看起来能( néng)通往未来的道路： 一条，通( tōng)向莫斯科的共产主义。一( yī)条，通向柏林和罗马的法( fǎ)西斯主义。还有一条，是她( tā)们脚下的、步履蹒跚的、看( kàn)起来马上就要崩塌的伦( lún)敦，所代表的自由民主。 米( mǐ)尔福德六姐妹，用自己的( de)人生，义无反顾地分别走( zǒu)上了这三条路。她们的家( jiā)庭悲剧，就是当时整个欧( ōu)洲“文明内战”最精准、最微( wēi)观的缩影。 而英国，这个国( guó)家，之所以曾经离法西斯( sī)那么近，之所以显得那么( me)暧昧和徘徊，就是因为它( tā)内部，也同时存在着这三( sān)种力量的激烈搏杀。有张( zhāng)伯伦这样的“绥靖派”，有爱( ài)德华八世这样的“亲德派( pài)”，有丘吉尔这样的“抵抗派( pài)”，也有大量像杰西卡一样( yàng)同情苏联的“左翼”。丘吉尔( ěr)的胜利，和他所代表的“决( jué)不投降”的英国精神，根本( běn)不是历史的必然。它是一( yī)场极其惊险的“逆转胜”。 如( rú)果张伯伦的赌局成功了( le)，